是的，我们大多数人其实跟这个小男孩一样，做什么事情，总想利用自己的力量，而很少想到可以寻求他人的帮助，帮自己达成这件事。学生也一样。

不过我很快被学生“打了脸”，他并不服气，立刻反驳说那是小孩的父亲，孩子只要求助父亲当然会帮。而他跟别人无亲无故，人家凭什么会帮自己。

他说的不无道理，看来我确实是自以为是了。不过我问他： “那你愿不愿意过上好生活？”“当然愿意。”他回答。

“那为了过上好生活，你愿不愿意欠债？”他摇头：“实际上我不大愿意欠债。不过不欠债我都买不起房子，现在按揭都还还着银行钱呢。”

我又问他：“你发现没有，好像越富有的人，欠的钱越多。”他眼睛睁大了，愣了一会儿，说好像是的。是的，越富有的人，欠钱越多。

我又问他：“你渴不渴望成功？不要骗自己，我们说老实话”。他回答，“当然愿意了。”我说：“你发现没有，这世上越成功的人，欠的人情越多。”

学生一下愣住了。想了好一会儿，说好像是的。怎么不是？我自己也蠢长了几十年，见过很多成功人士，他们哪一个不是欠了很多人情的人。

有时和他们交流，在谈及自己的奋斗经历时，他们常常会说自己一路走来要感谢很多人，是他们帮忙才能有今天。可以想见，他们成功的背后不知欠了多少人的人情。

变富，需要欠钱，只不过，这欠钱要愿意还。（还，让人信赖；不还，变成老赖）；成功，需要欠人情，只不过，这人情，也要愿意还。

学生点头，但随即又长叹一口气道：“唉，我同意您说的。但我就是不喜欢欠人情，总是开不了口，总是怕给人添麻烦，也常常怕自己欠下人情，以后还不起。”

学生这句话让我心中不由得一痛。自己当年何尝不是这样。

当年到大城市读书打拼，对享受优质资源的城里人有天然的抗拒。桀骜不驯的自己根本不屑与很多城里人打交道，但要想在城市扎根立足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，生活总是一地鸡毛，工作上也常常困难重重，但哪怕很多时候事情已经做不起走，情况极其窘迫，自己也不愿低头求人帮助，哪怕人家表达出要提供帮助的善意。

很多年后终于明白，自己开不了口，实质不就是放不下自己吗？说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，只不过是在找一个安慰自己的借口而已。这是自卑（只是以自傲的方式表现出来），是自己那颗可怜的自尊心在作祟，怕自己求人丢了脸面，从此在人前矮人一截，更怕遭人拒绝，当场没有了面子。

说到底，那时还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，放不下自己。而求人这事如果只是关乎个人利益都还好说，但如果涉及到更大的集体利益时，实质上这就是自私。

想到这里，我问学生，“你觉得你和那个年轻人都有这个机会，谁学成归来更能做事，对科室帮助更大？”他不假思索回答，“当然是我自己了。”我直言：“那既然如此，你如果不大想自己，而是为了科室发展，能够救治更多病人，那就该去求人欠人情。”

学生沉默了。他可能看见了他自己的那颗自私之心。

“还有，还不起人情，就不该欠人情吗？” 

人情是最不好还的，人情也是最好还的。还人情，只不过需要的是我们感恩之心。谁说别人救你一命，你就要用一命来报答，只是你要终身记得别人对你有救命之恩而已。

是的，愿意还和有没有能力还是两回事，愿意还本质上就是有一颗感恩之心。我们孝顺父母是感父母的恩，我们尊重师长是感老师的恩，而我们朋友帮忙是感朋友的恩。有感恩之心的人福德深厚，受上天庇护，成功怎么会远离？

和学生聊完，天已经暗了下来，我还有饭局要赶。学生坚持要帮我背包走到路口送我上车。路灯的昏黄光线照在学生脸上，忽明忽暗，犹如他此刻的内心。他突然开口问我：“杨老师，您都是大专家大教授了，为什么还要参加这样的饭局？”

我笑了，我可不是什么大专家，最多是个小专家。可即便是成为一个小专家也不知受过多少人的帮助。饭局是一个曾在事业上帮助过我们的老大哥组织的，参加饭局，实际就是一种感恩，尽管我知道，他曾经对我们的帮助，此生都还不了。

现在我和一帮伙伴在为一个梦想而奋斗，想把优质的医疗资源真正下沉到基层。这事业难度很大，未来不知会遇到多少困难，但我知道，只要我们能放下自己，有感恩之心，未来前行路上，一定会有无数的人帮助我们。

至于人情，欠就欠吧！今世还不了，来世尽力还，但心中永远记得别人对我们的恩情。 

车到了，车启动了，我和学生渐行渐远。我知道，学生还太年轻，今天我的话，他不一定能真正理解。希望有一天他能突然领悟。

人情，欠吧欠吧不是罪，放下自己，什么都会。